霍常湗没料想他注意到了:“只是小伤……”
白涂拽着他袖角,没用劲,却也不松手,抿着唇倔强地看着他。霍常湗顿时败下阵来,松开拳头将手递过去。
他两只手掌心都有伤,有的是灼伤,有的是不知道怎么搞的剐蹭伤,白涂仔细用碘酒消毒,拿棉签涂上消炎药膏,裹了两层纱布,最后握着霍常湗的指尖说:“谢谢。”
他两只手都握在霍常湗手指上,只是虚虚搭着,并未用劲,但莫名有种珍之重之的意味。霍常湗又感到不自在了,抽手看向窗外道:“不用谢,我收了保护费,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虽这么说,两袋晶核自收下后却纹丝未动,打定主意要给白涂自己留着——他还是觉得白涂未必没可能觉醒异能。
“什么保护费?”关建睿探头问。霍常湗额角一跳,随手抓起一个药瓶扔过去:“就你话多!”
关建睿笑嘻嘻接住,忽而笑容一顿,车辆剧烈颠簸了一下,如同碾过了什么巨型石块,关建睿没系安全带,整个人向上颠了一下,药瓶从他手中脱落,不知掉到了哪个角落。与此同时,霍常湗迅速按住白涂肩膀,另一只手抓住前面椅背,将两个人牢牢固定在车座上。
车辆一个急停,却还是往前划行了几米,轮胎与柏油路面发出剧烈的摩擦声,白涂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立马被肩膀上那只有力的手拦住,没待坐稳,从后面又传来一股大力,顶的他往前冲。
——是后车刹停不及,撞上了他们。
这下连霍常湗都猝不及防,眼看白涂额头就要撞上前座,顾不得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连忙伸出手臂将他揽向自己,牢牢将人固定在臂膀间,不待稳住身形就问道:“前面怎么了?”
项予伯一脸凝重:“没路了。”
车辆明明已经刹停,车身却还在晃动,车厢内的光线肉眼可见地暗下来,紧接着车壁就传来紧急而剧烈的拍打声,白涂透过车窗看了一眼,脸色白了白:“是变异杨树,快走,它们在攻击态时会分泌一种信息素引来伴生的变异鸟类,那种鸟性情凶猛,喜食人肉。”
关建睿听得脸也白了,捂着被撞得发疼的脑门说道:“我倒是也想走啊!可现在连门都打不开。”
窗外粗壮的枝条密密麻麻,部分绕着车身攀爬,大有将整辆车都捆起来的架势。车身已经开始左□□斜,项予伯加了几次档都没有用,脸色难看地说道:“走不了,轮胎被扎破了。”
“这玩意儿还有刺?!”关建睿崩溃道。
“是,硬度很高,连续撞击下可以扎破石头。”车厢内光线愈发黯淡,几句话的工夫变异杨树枝已将整辆车都捆了起来,白涂能感受到明显的悬空感,身体随着车厢左摇右晃,“树刺有剧毒,小心不要被扎到。”
拍打仍在继续,并且愈演愈烈,挡风玻璃前的枝条密密麻麻地在空中狂舞,尖刺划过玻璃,留下道道割痕,忽然一声巨响,不知抽打到了哪里,挡风玻璃左下方出现明显裂痕,随着裂痕一圈一圈扩散开,车外的尖啸声也由远及近。
关建睿骂了一声:“那是不是鸟叫声?”
这一切发生不过在须臾之间,其他人没来得及回答,车窗外便出现了数十双鸟爪,紧接着是庞大强健的双翅,在狂舞的枝条缝隙间,竟出现了数不清的狰狞鸟面,尖喙倒钩,眼珠猩红,说不出的可怖。
“我艹,这什么鬼东西!”项予伯飞速拆下靠背异化为金属压瘪,关建睿一把接过按在玻璃裂缝上。
“是灰椋鸟。”白涂抓紧霍常湗的衣服,整个人紧紧靠在他身上,“杨树变异后无法再产生杨絮,种子不能借助风力传播,要靠灰琼鸟带去别的土地,反过来,它们要帮助灰琼鸟捕猎。”
“我管它什么鸟!一点都不可爱,想想办法,我快顶不出了!”灰琼鸟的喙爪强劲有力,就连挥动的翅膀也能带起劲风,裂痕很快扩散到了整扇挡风玻璃上,就连其余车窗也没有幸免于难。
就在鸟喙穿破挡风玻璃的一瞬间,霍常湗喝道:“闪开!”
关建睿迅速下滑,收回钢板,同时一拽项予伯,用钢板牢牢挡住两人。
雷鸣声乍起,电光闪烁,一时间凄厉的鸟鸣不止,翅膀挥动声变得凌乱而急促,空气中散发开浓重的烧焦味和烤肉味,令人作呕。
白涂却只感觉到一只手绕过后脑,捂住他的双耳,将他按向一个干净温暖的怀抱。他的脸埋在霍常湗衣间,吐息之间全是清新干爽的肥皂味。
他实在有太久太久没再体会过这样的怀抱,几欲落下泪来。
电光和隐约的雷鸣声持续了很久,久到白涂听见霍常湗胸腔中逐渐变快的心跳声和喉间逐渐粗重的喘息,这样持续地释放高强度异能,就是霍常湗也会感到吃力。
不知过去多久,周围安静下来,车子猝然从半空中掉落,又是一阵猛烈摇晃。但白涂知道危机已经过去了。
霍常湗松开他下了车,关建睿和项予伯也紧接着扔掉钢板下车,疾步向后方走去。或高或低的说话声随即响起,樊星禄似乎受了伤,关建睿的声音一下拔高了,慌里慌忙地问他感觉怎么样。
白涂下了车,看到樊星禄的眼镜碎了,要掉不掉地挂在耳朵上,被项予伯默默摘走。樊星禄左脸有三道平行狭长的伤口,正在往下滴血,应当是被灰琼鸟抓的。
季松玥是疗愈系,正满脸慎重地对着樊星禄脸上的伤施展异能。
变异灰琼鸟没毒,白涂不甚在意地挪开视线。
霍常湗站在一边,垂在身侧的双手虚握成了拳,手背刚裹上没多久的纱布只剩一层焦黑。
白涂扭头看向前方,长长的柏油路似乎没有尽头,车辆周围全是烧焦的鸟尸和树枝,连两旁高大的杨树也悉数化为焦炭,一直延续到看不到的尽头。
两旁的田野留有零星绿意,此情此景下却显得格外萧条。
过了一会儿,白涂感到有人走到自己身边。他转回头,听见霍常湗问:“在看什么。”
霍常湗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白涂摇摇头,踮脚用衣袖拭去他额间的汗。霍常湗不知为何没有后退,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动作。
白涂躬身从车里找出医药箱,变异杨树袭击的时候医药箱正开着,里头的药品多数洒落在外,白涂找了几分钟才找到碘酒、棉签、消炎药膏、纱布和消炎药。他拆掉霍常湗手上碎得不成样子的纱布,重新消毒上药包扎,又折身从车门储物兜里掏出瓶水拧开盖,按出颗消炎药让霍常湗就水吞下。
等霍常湗咽了药,他才说道:“没有谁保护谁是应该的。”
霍常湗一愣,随即意识到白涂是在回应他那句“收了保护费”的话。
“但如果我一直交保护费,你会一直保护我吗。”白涂又紧接着说道。
霍常湗捏着水瓶,“一直是多久?”
“一直就是一直,”白涂认真说道,“没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