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浑身上下裹在绷带中、头部似乎安装了一个嵌入额头的显示器的高个子走出了用于特地关押他们的牢房,他们身上所穿的臃肿的外套使得别人很难仅凭外观判断出他们的年龄、性别和种族。这些普遍比岛田真司本人还高出不少的大块头整齐地在走廊中站好,像极了等待长官检阅的士兵。而后,他们迅捷地奔向楼梯,开始按照岛田真司在手边的平板电脑上输入的命令行动。
用特殊光信号刺激脑神经诱导的方式对实验样品进行洗脑的工作较为轻松,但岛田真司在2114年首次实验成功后的几个月中都没能取得任何新进展。他企图只用他所熟悉的心灵科技的方法让这些人听从自己的命令,换来的是更多的实验事故和越来越多的莫名其妙入院的研究人员。最终,岛田真司不得不向舒勒求援,并决定接受舒勒建议的生化人控制方法。
这对他自己来说是堪称耻辱的挫败。
却说这一大群从阴暗的地下室里冲出来的怪物在刚刚登上地面时首先引起了国家宪兵们的恐慌,一些方寸大乱的国家宪兵当时就要开枪还击,好在被其中几名见识过岛田真司的真面目的知情者劝阻。这些收了岛田真司的封口费的人对他们的同事解释道,这只是探索人脑的实验过程中出现的副产品。
“没错,就是【副产品】。”他们用几乎能把自己说服的语气对同僚们解释道。
忠诚和灵活性只能保留一个。与其说这些实验品是岛田真司放出去追杀入侵者的利器,不如说只是用来拖延时间并凭借着骇人的外观吓唬敌人的花架子。首当其冲和其中一部分实验品交火的武装人员起初也被吓得乱叫,尤其是当他们发现中枪的实验品似乎不受阻挡地向着他们顽强地扑来时,更是魂飞魄散。然而,除此之外,这些看似强悍的实验品在躯体上并无其他过人之处,远远不及麦克尼尔所描述的【梦游症患者】。于是,等到岛田真司欣喜地赶回主控室后,他失望地意识到自己放出去的怪物没有起到预想中的效果。
“岛田博士,敌人入侵了数据中心,似乎正在上传某些数据——”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的岛田真司说服自己平心静气地接受事实,他才不像那些白人一样喜欢一言不合就动手教训别人。
“我好像和你们说过,只允许在次要地区布置陷阱、引诱他们钻进包围圈。”
“但……您以前不是说过数据有备份吗?”
“……那是——”岛田真司无言以对,他现在明白埃贡·舒勒在上一个世界的冒险中需要带领一支大部分成员并非科研人员而是军人的队伍有多么麻烦了,那肯定是他自己无法完成的工作,因为他遇到危险时的第一反应是尽可能地躲进地下室里。承认自己胆小并不丢人,人的天赋各有差异,强迫所有人展现出勇武的一面是不切实际的。
他放弃了和好心的国家宪兵们争吵的念头,决定尽快止损。避免入侵者造成更大的损失并将其全数歼灭才是唯一的办法,如有可能,从他们口中逼问出其行动计划和主使者更是能在一定程度上挽回损失。
随着敌人的真实意图被查明,岛田真司指挥的实验品和听从他号令的国家宪兵们纷纷向数据中心聚集。为了避免敌人盗取更多情报,岛田真司没等国家宪兵全部准备就绪就直接下令强攻,被他洗脑的实验品们像一个个人形坦克一样冲锋,结果在数据中心入口处被入侵者凭借地形优势反击,进退两难。数据中心本来就没有设计同时供多人进出(况且还是体型夸张的人)的大门,这下岛田真司被自己布置的迷宫给绊倒了。
日本人耐着性子等待着他的杰作们涌入数据中心,只要其中还有一个实验品活着,他就能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入侵者尝尝他的厉害之处。结果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好,攻入了数据中心的实验品们纷纷控制住了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入侵者。得意忘形的岛田真司在庆祝他们终于结束了这场闹剧的同时忘记了考虑敌人的特征,等他终于想起来他应付的是一群多么疯狂的家伙时,束手就擒的几人已经咬碎后槽牙位置的玻璃管服毒自尽。
场面顿时变得十分尴尬,讪讪地走进数据中心收拾残局的国际宪兵们保持着默契,谁也没主动和岛田真司继续谈话。
“太可惜了。”岛田真司自言自语着,“如此忠诚而勇敢的战士却要为荒诞的目的效忠,简直是浪费资源。唉,如果他们活了下来,我就能得到更优质的实验品用来测试西比拉系统的功能。”
清醒过来的岛田真司没有沉浸在挫败后的自责中,他迅速地要求国家宪兵配合研究所内的负责人清查数据的损失情况,并准备请求舒勒再一次出手相助。平心而论,岛田真司在玩弄人心上的伎俩远胜于舒勒,舒勒从来不会也不可能考虑用钱财贿赂警卫或助手,而对岛田真司来说那只不过是被交友的方式妥善地掩盖起来而已。但这么做的后果似乎是他间接地降低了接受贿赂的人的工作能力,一想到这一点他就感到头痛。
半个多小时后,舒勒派来的项目组成员刚刚抵达研究所建筑区外围,那时国家宪兵们也已经统计出了研究所的损失情况。技术人员对数据中心的操作进行追踪,并确定了敌人入侵时从这里复制并上传到某个未知服务器的数据内容。看着那份电子版统计报告,岛田真司愈发无法判断出敌人的真实用意。这个研究所是专门负责维护西比拉系统的,至少对外人来说是这样;然而,敌人却在入侵后第一时间找到了他使用各种不同的光信号对人脑进行影响的实验数据记录,其反应之迅速只能证明研究所里还藏着没被抓出来的内鬼。
屋漏偏逢连夜雨,没等岛田真司想好怎么对舒勒解释,麦克尼尔却又给他打来了电话。
“岛田博士,您那边的工作怎么样了?”麦克尼尔平淡地问道。
“有些波折,不影响总体进度。”岛田真司可不想让麦克尼尔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况且他不确定敌人盗走那些数据的用意,“……您是有事要委托我去办,对吧?”
“一言难尽哪。”电话另一头的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我尽力劝说兴亚会的人不要击毙犯罪系数超过300的市民,并且希望能够把他们送往你的研究所进行矫正治疗。如果这些人里面有敌人,你可以自行处理;那些普通市民如果能经你之手恢复正常,那我们在东盟的行动就会变得更顺利了。”
“他们真的开枪了吗?”岛田真司并不确定。
两人之间出现了半分钟左右的沉默。
“是。不仅如此,一些在等待检测的人群中试图逃跑的人,也大多被当场击毙。”“好吧,我知道了。”岛田真司露出了笑容,他宁愿把这看作麦克尼尔奉上的礼物,“……别愁眉苦脸的,麦克尼尔。既要让西比拉系统完成恢复秩序的使命,又要防止它被用去害人,那正是我们的初衷。交给我就好,我以我的学术声誉——”
“是因为您的人品不值得信任吗?”麦克尼尔不会对舒勒说这种话,但对岛田真司就不一定了。
“……你们美国人真是不讲礼貌。”岛田真司气呼呼地抱怨着,“……不过,你说得对,我们得让市民们相信即便他们检查出了超标的犯罪系数也不必被击毙或是被关进监狱。疗养院总比监狱好,难道不是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