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军人粗暴地对当地的日常行政事务横加干涉确实不妥,但这是东盟过去几十年间的常态。彻底结束乱象之前,采取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也是迫不得已。只有军人掌握的暴力才能让所有不法之徒望而生畏,只有掌握了暴力的军人才能确保各项措施的推动。况且,兴亚会中不乏一些仍然怀揣着昔日理想的东盟军将领,他们能够善用手中的权力,而不是将其用于疯狂地谋取利益。
他学到了很多——不仅是应付长官和上级的办法,也有应付普通村民和市民的办法。当他认为自己能够协助问题更快地得到解决时,他就给出更明确、更直接的回答;反之,他也只能用找不出任何错误的官方发言来敷衍了事。村民和村民代表冲着他发火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再说他们多半也不敢对他发火),谁都知道,困境来源于各个方面。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滑稽。”会议结束后,他自言自语着,来到另一个办公室里会见他的客人,“有时候双方都知道发脾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是要选择既浪费时间和精力又不能解决问题的发泄途径。感性压制理性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住在不发达的乡村地区,碰上这种事也只能自认倒霉了。”换上了一身便服的俄罗斯人安慰他,“越是偏远的地方,办事越是依赖当地的通行规矩。”
“我知道……他们也知道,我们都想让这里的人们过上更好的日子。”麦克尼尔停止了诉苦,他的目光捕捉到了运动服上的商标,“……你什么时候去日本旅游了?难道你也和日本人有一笔生意要谈?”
将近一年未见,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的到访让麦克尼尔惊喜交加。身在异乡,尤其是排斥非亚洲人的东盟,他每向前迈出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稍有差错,他和他的战友们就会成为牺牲品。没有什么比另一伙白人更适合成为他们的盟友了,美利坚和俄罗斯的难民如今成为了同路人,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和一头扎进乡村的同时不忘了经营餐馆的麦克尼尔相比,马卡洛夫的日子过得相对好一些。他和麦克尼尔说,【俄人正信联盟】的大部分成员都试图在东盟拿到一份文凭并从事更体面的工作,师范学校、铁路公司中已经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俄罗斯人的身影。幸好没有俄罗斯人跟麦克尼尔争抢餐饮业的生意,博尚提供的财务报告经彼得·伯顿整理后也没有发现造假的痕迹,他们的稳定商业收入据点仍然是成功的。
“我的很多同胞流亡到了日本,但他们在那里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排挤……你知道,日本是一个族群成分单一的国家。”马卡洛夫叹了一口气,“虽然说东盟一样敌视我们,不同族裔形成的多样性也许能给我们更多的生存空间。”
“我理解,这会使得我们不会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麦克尼尔给对方倒上了一杯茶,“俄罗斯帝国灭亡的时候,许多忠诚的俄罗斯人从远东逃亡到日本,而现在历史似乎又在重复它自身的轨迹。东盟和日本,目前是关系密切的合作伙伴。如果日本仍然不打算公开接纳难民、成为移民国家,俄罗斯人就有理由来到东盟谋生。至少,在东盟我们可以保留自己的名字……嘿,我听说日本的难民都必须取当地风格的姓名。”“不瞒你说,日本人内部也有主张结束锁国时代的开明人士……算了,这不是我们的问题。”马卡洛夫撇了撇嘴,“听说你在中南半岛北方工作,我就特地来找你谈一笔生意。在东盟生活,有钱有枪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尊严。”
麦克尼尔的脑筋转了几圈,抛出了一个正中下怀的思路:
“建筑工程外包?”
“所有人都想赚最多的钱、办最少的事情。”马卡洛夫笑了,笑容中不乏一丝得意,“你可不要认为这是犯罪或是和兴亚会对着干。想办法跟日本人联络上,事情就好办得多。”
这确实是和日本人产生直接关系的生意。西比拉系统用于检测犯罪系数的那套程序还牢固地掌握在日本人手中,尽管东盟方面可以将其当做黑箱来使用,日本人却能随时随地调取数据。把海量的统计数据交给外国,会使得东盟承担巨大风险。为此,兴亚会一直试图打破这种困境,他们始终未能取得进展。
作为东盟恢复和平秩序的核心要素的西比拉系统由日本人掌握,那么日本若是在东盟的其他事务中拥有更多的话语权,也不足为奇。
“这么说,你们的竞争对手也不少。”麦克尼尔从马卡洛夫处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首先为马卡洛夫找到了如此巨大的商机而震惊,其次则担忧对方的处境。东盟境内的商业竞争往往以更加残酷的形式发生,这是他们必须接受的现实。“如果你们担心建筑材料和加工的产品在秘密运输的过程中被打劫,可以想办法让雇佣兵护送。”
直接走空运路线可能会被东盟军敲诈,况且所有运输路线都存在着导致外包行为被发现的潜在风险。到时候,遭殃的就是一连串公司了。
“你们有一个别人不具备的优势:在新加坡和中南半岛北方都有自己的资源网络。”马卡洛夫竖起了一根手指,“所以,我可以放心地把其中几个必要环节交给你们……”
“我再考虑一下。”麦克尼尔没有马上答应,关乎东盟稳定的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工程建设项目被外包出去绝对算得上一桩丑闻,即便最终接下生意的由俄罗斯人开办的公司疑似得到日本人支持并有着做好这项工作的决心和理由,他也不能掉以轻心,“就像你说的那样,盯着你和你的朋友的竞争对手不少,在我这里的情况也是一样的。我得考虑清楚新的合作关系可能会带来哪些风险。”
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向麦克尼尔致谢,两人又讨论了一些合作上的细节问题。麦克尼尔顾虑的是潜在风险,他不太愿意在敌人众多且身份不明的情况下引进新的不确定因素。当然,如果和马卡洛夫的短期合作能够帮助他在对抗敌人的过程中如虎添翼,倒是不失为一笔划算的生意。白人在东盟终究是不受欢迎的群体,他们能有如今的地位只是因为他们具备利用价值,而普通的白人难民和黑人难民一并躲在各种贫民窟里。
若说东盟的普通市民只需要担心生活问题,贫民窟里的难民就得担心生存问题了。
对了,这个办法说不定行得通。趁着跨中南半岛基础设施工程建设项目经过当地,尽快地给这片饱受战争摧残的土地制造一次腾飞的机会,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泡沫。要让公民们行动起来,要让东盟内部那些袖手旁观的大亨相信【金三角】除了成为贩毒基地之外仍然能用于创造巨额的财富,更要让不会放过任何利益的富商们产生投资的念头。平民的日子好转之后,自由南洋联军的威胁也就不攻自破。
“麦克尼尔,这一次又是什么事?”被打扰的迪迪埃·博尚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没给麦克尼尔什么好脸色,“你从我这里要的情报太多了,我简直不知道下一次用什么借口去和那位大人物接触……”
“不用找借口了,我觉得他肯定很有兴趣找到新的商机。”麦克尼尔会心一笑,“我是认真的,尽管只是个初步的念头……还需要伯顿的梳理。请务必把一直以来默默地支持我们的那位大人物介绍给我,我想亲自和他谈一谈。”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