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先生,咱们也许该考虑换一条路线了。”向着预定路线指引的方向猛冲了十几分钟之后,麦克尼尔暂时放慢脚步以免体力不达标的叶真完全落在后面。和游刃有余的麦克尼尔相比,喷了不少驱虫喷雾却还是满脸大包的叶真只差躺在地上喘气了。
“换路线就要多一天的路程了,而且还得穿过附近的溪流——那地方有军队的水坝。”“我总觉得这村子最近要遭殃。”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仍然警惕地环视着四周,要不是他确信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光学迷彩,他肯定会把自己先藏到敌人绝对看不见的地方再考虑赶路,“……种植能用于提炼毒品的农作物,这是陷入劣势的游击队为了筹措资金而常常采用的办法。那个村子,恐怕是正在和军队打仗的另一方的控制范围……就怕我们赶过去的时候,那里恰好在开战。”
听麦克尼尔这么一分析,叶真也傻眼了。他毕竟不是军事问题专家,也没法从这么一个简单的现象上联想到背后的诸多勾当。当然,麦克尼尔也承认自己可能是有些紧张过头,经验偶尔也是会失效的。
“那……咱们就换一条道路?”叶真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不会那么巧合吧?我猜,就算他们在过去或是未来的某个时刻决定对村子发起攻击,等我们抵达附近的时候,要么战斗还没有开始,要么就已经结束了。”
“我也是随便说说,或许事情没那么糟糕。”麦克尼尔喝了一口水,又看了一下现在的时间。午夜时分大张旗鼓地行动的军队也许不会注意到他们,他必须用自己的经验去赌一次。由于他缺乏对附近情况的了解,每多停留一天都可能迎来完全不同的新挑战,而那会严重阻碍他和下落不明的战友们的会合。
在战场上,没有什么比对付一支身份不明的敌军更让战士们头疼的了。
不,麦克尼尔意识到他还忽略了另一种可能性。被当地的游击队控制的村庄能够为叶真放行,而叶真在这深山老林里所做的某项调查又不能让真正代表着权威的军队得知,这一切或许都意味着,调查和正在发动叛乱的游击队有关。那么,叶真背后的那位老板始终不敢亲自上阵的理由也变得明确了:没人希望军队误以为自己勾结叛军。
两人各自沉默无言地只顾着赶路,不到两个小时,戴着从路边尸体上捡来的草帽的两人就来到了叶真所说的村庄边缘。隔着很远,熊熊火光照亮了麦克尼尔的眼睛,他隐约感觉到一股热气迎面扑来,滚滚热浪令他眼花缭乱,以至于他总是下意识地避开那刺眼而毁灭性的光明。
看到村庄已经陷入一片火海的那一刹那,顿觉失策的叶真吓得面如土色,拔腿就跑,却被麦克尼尔拽住了。
“您想往哪跑啊?”
“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找到出去的办法。”叶真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但咱们确实不该从这地方经过。”
“也许我们会马上撞在枪口上,因为有两个半死不活的士兵会和他们的指挥官报告说,他们被天杀的游击队给袭击了。不,就算他们当时就死了,发现他们忽然陷入了永久静默的其他士兵也会马上明白的。”麦克尼尔指着前面横亘在必经之路上的火海,“好消息是,也许战斗已经结束了,我们只需要忍着心理上的不适而经过此地。”
很快麦克尼尔便会意识到他轻描淡写地形容的心理上的不适对别人而言实在是足以撼动人生观的冲击。两人迈上了通向村子的小路,在靠近村子时改为匍匐前进,免得被可能仍在附近活动的其他士兵发现。远处不时地传来喊叫声,证明村子中确实还发生着零星的战斗。不过,只要他们幸运地不被正在交战的双方发现,或是即使被发现而顺利地摆脱了纠缠,赶在局势恶化之前逃开还是有可能的。
他们成功地穿过了田地,靠近了第一排正在大火中轰然倒塌的房屋。就在那时,一团火球突然从旁边的房子里蹿出,起先麦克尼尔还以为是起火的重物倒塌时折断使得火球冒出,直到蛋白质烧焦的味道钻进鼻孔时,他才明白这是一个浑身上下都着了火的活人。那火球惨叫着从一个着火的房子钻进另一个着火的房子,很快就没了声息。
这对麦克尼尔来说算不得什么,他见过的类似场面太多了。成功地穿过了第一排燃烧的房屋后,麦克尼尔仔细地观察了附近的房屋走向,决定想办法从这些平房的院子中绕路以免被烧伤。然而,当他发现身边好像少了什么时,才看到仍然被吓得蹲在原地不敢动的叶真隔着一整排房子的距离向他招手呼救。
“……你早就该知道自己会看到这样的场面啊!”麦克尼尔气得想要骂人,他终究还是忍住了。沿着原路返回的风险很大,这是从附近的土路旁传来的越来越近的笑声告诉他的。
当他从同一条路小心翼翼地返回时,从旁边的小路上映入眼中的一幕让麦克尼尔险些停止呼吸。三名穿着象征着正规军身份的迷彩服的士兵正把一个看起来像是游击队的村民推向道路中央,并把那名被捆住的游击队员按在地上。即便双方间隔十几米,在大火的映照下,麦克尼尔仍然能清晰地看出,无论是那三名正规军士兵,还是这名游击队员,都是明显不到二十岁的孩子。
其中一名士兵用手里的匕首割掉了游击队员的耳朵,另一名士兵则提来一个瓶子,向游击队员的脑袋上浇了某些液体。当第三名士兵拿出一个疑似喷火器的装置时,就算麦克尼尔再怎么无知也能猜出游击队员身上的不明液体是汽油或是类似的东西。他确实应该尽早带着自己需要保护的重要人物离开,但对于实力的自信和他身上始终存在的某种负罪感让他在路口停顿了几秒。片刻过后,他毅然决然地端起了步枪,瞄准了正打算启动喷火器的士兵。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麦克尼尔甚至能够想象出后背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红点时的场面。“သင်၏လက်နက်ကိုချလော့။”
他叹了一口气,把步枪撇在地上,僵硬地转过身,面对着将他包围的敌人。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簇拥着一位同样戴着草帽的军官向他走来,红底色的领章上歪歪扭扭地别上去的两颗银星象征着这人不可动摇的地位。
“I hope you can respect relevant international laws.”
“International law has completely disappeared with the dissolution of the United Nations. In addition, espionage is not protected by the Geneva Convention. In other words, I can kill you directly, and I will not bear any war crimes for it.”那名军官示意他的手下捡走麦克尼尔身上一切可用的武器。
麦克尼尔没有办法反抗,只要他敢动一下,这群士兵就能让他变成一个马蜂窝状的尸体。此时,从背后响起了惨叫声让他明白,那几名年纪轻轻就学会了怎么杀人的士兵还是得手了。
似乎是意识到眼前这个同样穿着一套迷彩服的【敌军士兵】是打搅他们兴致的元凶,刚才亲自下手割掉了游击队员的耳朵的士兵来到麦克尼尔身后,趁着麦克尼尔不备,把他踹倒。麦克尼尔本能地想要反击,即便赤手空拳他也能杀死这些离开装备之后手无缚鸡之力的新手。刚刚从旁边的士兵手中接过从麦克尼尔身上搜出的匕首的年轻士兵冷不防被麦克尼尔抬腿踢中了膝盖,痛得倒在地上打滚,惹得一旁的士兵开怀大笑。被俘虏袭击果然会让士兵颜面尽失。
恼羞成怒的年轻士兵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提起匕首冲向了麦克尼尔。
“သူ့ကိုမထိခိုက်ပါနှင့်၊ငြိမ်းချမ်းရေးထိန်းသိမ်းမှုအဖွဲ့၀င်များသည်ကျွန်ုပ်တို့၏ရန်သူများမဟုတ်ပါ။”
早有几名士兵把忘记了逃跑的叶真抓了起来,这些士兵认为叶真缺乏威胁性,甚至没有用手铐或是类似的刑具来招待他。或许是长官的命令确实阻止了这些士兵的狂躁行为,他们悻悻地退回了队伍中,和他们同样嗜血的同伴继续去执行任务了。
“哦,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如果维和部队还存在,我最应该杀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人。”麦克尼尔冷笑着,他的双手现在被绑在身后,有四名士兵负责让他保持没法还手的姿态,“军队应该保护公民。”
“军队应该消除那些危害更多公民的安全的……危险人员。”留着两撇黑乎乎的小胡子的军官还以一个满不在乎的微笑,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
“我见过很多准将和将军,用不着你教我做事。”
“是的,但你肯定没见过东盟军的少将,现在你见到了。”耀武扬威的军官朝着他的手下挥了挥手,“……把他们带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