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都不知自己怎么了,竟是直接起身,一步步下了堆绣阁。
姚多福忙抱起大氅,跟在后面喊:“陛下哎,得穿大氅呢。”
萧元宸身高腿长,步伐矫健,不过眨眼功夫,他就来到了沈初宜面前。
走近看来,那小宫女依旧单薄细瘦。
风雪寒冷,她可能也害怕,这会儿瑟瑟发抖,好不可怜。
萧元宸面容同风雪一样冰冷,他说:“抬起头来。”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那哭声若隐若现,似乎曾经在耳边出现过。
沈初宜紧紧攥着双手,她忙乱地擦了擦脸颊,仓促抬起头来。
那一瞬,雪中美人犹如天上仙。
沈初宜肤白如脂,秀丽出尘,尤其是那双乌黑的凤眸,因为眼尾飞起一抹胭脂,平添三分妩媚。
她鼻尖泛红,脸颊好似染了丹蔻,整个人在银粟中美丽出尘,让人一见难忘。
即便冷心冷清如萧元宸,也不由愣了一下。
身后急急忙忙赶来的姚多福瞥了一眼,张张嘴,却没敢说话。
看了脸,他就认得是谁了。
不过这气氛有些古怪,他一向懂得审时度势,自然不会随意打岔。
萧元宸垂眸看着沈初宜的俏脸,看她急急忙忙擦过的脸颊泛红,看她眼底还有一抹泪珠,心中那一抹被打扰的不愉消散些许。
尤其是沈初宜的泪光里,有着许多厚重的东西。
有可怜,有害怕,有哀怨,也有说不出的哀求。
为何会如此呢?
那不过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宫女。
然而萧元宸还未来得及深思,沈初宜就动作了。
沈初宜似乎被他吓着了,立即低下头,给萧元宸磕头行礼。
“陛下切莫怪罪。”
太冷了,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的。萧元宸觉得自己很奇怪,他不知道为何要站在这里看一个陌生的宫女,但他很清楚应当如何做。
思及此,他收回视线,再也不看这小宫女。
萧元宸回眸看了一眼姚多福,对他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就回到了堆绣阁。
重新回到温暖的阁楼中,萧元宸再度坐在那张摇椅上,耳中听到的是那小宫女柔软轻灵的嗓音。
“谢陛下恩典,陛下新岁佳安。”
说着,她声音压低了些,对姚多福道谢。
姚多福看起来很随和:“这寒冬腊月的,你也不容易,赶紧再折两只梅回去吧,省得当不好差事,回去丽嫔娘娘要怪罪。”
沈初宜满脸感激,又谢过他,也不敢多盘桓,快速选了两枝梅花,折了就立即离开了御花园。
等她离开了,姚多福才回到阁楼中。
不用萧元宸问,他就回禀道:“陛下,她应当是丽嫔娘娘宫中的二等宫女,日常伺候娘娘茶水香露,下臣记得她姓沈。”
这就是姚多福的厉害之处。
许多人他不过只看一眼,大约就能讲出来路。
萧元宸想到方才那宫女手背上的伤痕,想到她哭红的眼眸,想到她发间简单朴素的梅花簪,不由又有些烦躁。
“火笼太旺了,热。”
另一边,沈初宜快步出了御花园。
待走到东一长街时,她心跳还在普通作响。
沈初宜紧紧攥着那几枝腊梅,心里反复思忖方才的每一句每一幕,待回到永福宫时,她已经思索清晰了。她没有说错话,也没有办错事,甚至还引得陛下下楼来看她,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的的确确没想到,今日竟会偶遇陛下。
但每一次偶遇,每个场景,沈初宜都提前做了预想。
她并非聪慧到能随机应变,每一次都表现得完好无缺,她能做的,就是提前做好准备。
她今日是故意让自己受伤,故意哭泣的。
否则,陛下如何会下阁楼来,看到她这个人呢?
他不认识她,不知道她,那就让他知道。
今日的偶遇仿佛苍天恩赐,给了沈初宜最好的机会。
而沈初宜也抓住了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沈初宜长长松了口气。
她回到永福宫,先去拜见丽嫔娘娘。
“娘娘,今年御花园的腊梅并未绽放,只有这一株还算婀娜,奴婢便给娘娘取回来了。”
沈初宜呈上腊梅,倒是让丽嫔看到了她手背的伤。
丽嫔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你怎么受伤了?”
沈初宜懵懵懂懂:“娘娘,树枝太高了,奴婢够不到,是奴婢不小心。”
她的手受伤了,若是这几日陛下翻牌子,丽嫔是否也要跟着一起受伤?
丽嫔脸色很难看,心里念她蠢笨,脸上却勉强挂上笑容。
“本宫是心疼你,”丽嫔看了一眼周姑姑,“快去给初宜取一盒御珍膏,这几日你好好养一养,把手养好要紧。”沈初宜感激地道:“谢娘娘赏赐。”
捧着赏赐回到卧房,沈初宜看着那盒金贵的御珍膏,垂眸浅浅笑了。
她拧湿了帕子,一点点擦拭干净手背上的伤口。
伤口不深,只有一道划痕。
仔细上药,三五日就能好。
可她为何要养好呢?